张玉环重获自由，司法权力应关进制度的笼子里

　　背负故意杀人罪名近27载，现年53岁的张玉环终于等来了无罪判决。8月4日下午4点，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宣判张玉环故意杀人案，法院最终以“原审判决事实不清，证据不足”，宣告张玉环无罪。自1993年10月27日失去自由起，张玉环已被羁押了9778天，是截至目前公开报道中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申冤者。(详见8月5日本报AⅠ·12版)

　　这是一个沉重的纪录。离去尚未而立，归来已过半百，张玉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，都消耗在牢狱之中。一同被消耗的美好，还有张玉环的家庭，当年的“好房子”如今已破败不堪，因为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，情绪失控的儿子对他大喊大叫，即使是一直深爱他的妻子，也已经迫于生活压力改嫁他人，成为了“前妻”。与世隔绝多年之后，张玉环虽然恢复了自由身，但却依然一无所有。

　　这是一个坚韧的汉子。面对突来横祸，张玉环从来都没有放弃申诉，据媒体报道，他在狱中每周都会手写一封申诉信，向各级司法部门讲述冤情，最终成功寄出的信件数以千计。如此坚韧不拔的努力，对应着一副坚强的神经。但是，张玉环又是温和甚至谦卑的。恢复自由之后，张玉环说得最多的是“理解”和“感谢”：理解妻子改嫁、理解儿子抱怨，感谢律师和家人奔走相告、感谢法律还自己清白，就连面对江西高院的道歉，他也表示感谢。

　　时代的一粒灰，落在个人头上，就是一座山。张玉环已经被大山压了将近27年，他表示“我跟社会脱节太久了，现在就像是一个盲人”。相比起重新融入社会，重新编织家庭对于张玉环同样困难重重，如何与儿子和解、如何赡养老母、如何维持生计……太多现实难题，等待他去面对与化解。虽然张玉环对国家赔偿不置可否，但依法提请国家赔偿不仅是他应得的补偿，而且也是他重启生活的希望。

　　尽管国家赔偿的最终数额备受关注，但国家赔偿只是责任追究机制的开始，而并不是整个案件的结束。毫无疑问，《国家赔偿法》是救济法而不是责任法，因此，其关注的重点只是如何确保赔偿款到位，而不是怎样追究失职者的责任。但是，无论是从维护公众利益，还是从捍卫法律尊严的角度出发，都不能允许以司法人员的工作失职，去慷国家赔偿之慨。

　　法律是保障公民合法权利的规范，代表着社会的公平与正义，而执法者则是法律的具体履行人，肩负着履行社会公正的责任和义务。司法机关办理案件，往往需要经历侦查、起诉、一审、二审、复核、申诉等一系列复杂程序，而这些程序设置的本身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保障司法公正。即使如此，冤假错案的发生仍然在所难免，除了完善制度、加强监督之外，案件具体经办人的责任追究也就显得不可或缺。

　　过去的一段时间里，某些执法者乐于行使权力，却并不愿意对行使职权过程中的个人失误负责，而在针对执法者的约束规定中，也缺少相应的针对工作失误的具体罚则。于是，即使执法者个人失误造成不当后果，大多也只是“国家赔偿”了事。也就是说，无论执法者的个人行为对社会带来怎样的危害，最终还是要慷国家之慨，而个人毫发无损。在这种缺少具体罚则的制度氛围中，执法者很难对手中的权力产生应有的敬畏，如此一来，执法越界乃至执法犯法似乎不可避免。

　　近年来，冤假错案应接受法律制裁的声音不绝于耳。这一方面体现了法治理念的进步，但另一方面也说明，冤假错案仍普遍存在，其所激起的巨大负面影响不容忽视。如果说制度性缺陷的解决尚需假以时日，明确具体经办人的责任追究势在必行——无论出于什么原因，只要制造了冤假错案，就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非如此，不足以正本清源、维护法律最起码的尊严。如果要为这种责任追究加上一个期限，希望是终身制。

　　张玉环重获自由，时间已经过去了近27年，太多事情已悄然发生了改变。就刑事审判而言，最令人欣慰的莫过于“疑罪从有”被“疑罪从无”替代，证据确实、充分原则已取代了“口供至上”。作为一个注定被人长久铭记的法治坐标，“张玉环案”的意义不仅在于对一桩冤案的平反，更在于将司法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，让正义不再“迟到”。